更新时间:2025-11-05 18:33:17
6
我没再看他错愕捂脸的样子,开车随便去了一家酒吧。
灌下几杯烈酒,脑海里不禁回放我们的过往。
大一刚入学,林校白代表老生讲话。
我听到旁边的人说,他年年拿奖学金,家境贫穷但刻苦努力。
那时,我以为他和我是一样的人。
生于泥潭,却拼命挣扎。
心不禁起了一丝涟漪。
后来,家教的家长开车送我回学校。
林校白看见了,主动和我打招呼。
“你是今年新生第一名,叫周琳,我记得你。”
“你好,我是林校白。”
林校白误以为我是有钱人。
我想起学姐们说的话。
“林学长眼光高,交往的都是白富美,看不上我们这些普通人。”
那时的我自卑虚荣,第一次没有澄清,然后就步步错下去了。
回忆伤人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我才拖着醉醺醺的步伐回家。
推开门,客厅的景象让我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。
林校白正坐在沙发上。
而他旁边,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,模样清纯楚楚动人的女孩。
林校白看到我,脸上闪过一丝挑衅。
“你回来了?”
“小禾刚毕业实习,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,我让她过来住一段时间。”
我没说话,目光落在小禾身上。
她立刻站起身,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。
“嫂子,对不起,我不知道校白哥已经结婚了,我这就走。”
说着就要去拿她的包。
“走什么?”
林校白一把拉住她的手腕,视线得意地看向我。
“这也是我家,我有权决定让谁住。”
“小禾就像我妹妹一样,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,我照顾她是应该的。”
我看着他们拉扯的这一幕,忽然笑了。
“住下可以。”
我止住笑,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校白。
“不过,要付房租。看在妹妹的份上,我给你打个折,一个月五千,押一付三。”
林校白的脸色顿时铁青。
“周琳!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?连这点房租你都要计较?”
“简直小家子气,上不得台面。”
“我小家子气?”
我往前走了一步,逼近他,一字一顿地反问。
“林校白,你有本事,别住在我全款出钱买的房子里。”
为了我们的婚姻幸福,我拼死拼活赚钱,买下这套房子。
他享受我的付出,却来指责我。
小禾的脸煞白。
她甩开林校白的手,慌乱地抓起自己的包。
“校白哥,嫂子,你们别吵了。”
“我现在走,对不起!”
她几乎是落荒而逃,跑出了家门。
“小禾!”
林校白想追,我拦住他的路。
他气得额头青筋暴起,指着我骂。
“周琳,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。刻薄、恶毒,眼里只有钱的泼妇。”
“你就是嫉妒,嫉妒小禾单纯善良。”
“离婚,我一刻都不想和你待下去。”
7
我的心慢慢沉了下来。
没有再跟他废话一句,直接掏出手机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“喂,是房产中介吗?”
“我要卖房子,越快越好。”
“卖房”两个字像按下了某个开关。
林校白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。
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茶几上。
“周琳,你他妈是不是穷疯了。连这个破房子都要卖?!”
“破房子?”
当初我们跑遍了全市,一家一家看房,才满意地定下这间房子。
他说:“琳琳,在这个城市,终于有属于我们的家了。”
我环顾这个我们住了两年的小家,心像被刀扎了一样。
“我们都要离婚了,分割财产很正常。”
“分割?好,分,现在就分!”
他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,开始发疯般扫视整个客厅。
他冲进卧室,嘶吼道。
“这床,当初是你非要买软的,归你。”
我们日夜在床上厮磨。
他又指着那张沙发。
我们经常依偎在上面看电影。
“这沙发,我挑的。归我。”
“电视,一起买的。怎么分?砸了平分废铁吗?”
“还有这些碗筷!这个马克杯,是你第一次发工资送我的,还你。”
“这个丑得要死的抱枕,你熬夜做的,拿走!”
他失控一般,将家里所有的物品一件件拖出来。
贴上记忆的标签,然后粗暴地进行划分。
大到家电家具,小到一个牙刷杯、一本共同看过的书。
他都要精确地数出个数,一人一半。
我没有阻止,也没有争抢。
只是沉默地,跟着他一起,将那些承载着过往岁月印记的物件,一件件归类,摆放。
我们像两个最吝啬的守财奴,在清点一笔烂账。
最后一件物品,那个印着“最佳老公”的钥匙扣,今年情人节我送的礼物。
他厌恶地扔到我的箱子里。
“只有你们穷人,才会送这种拿不出手的东西。”
可他收到时,明明说很喜欢,要用一辈子。
我忘了告诉他,钥匙扣上的吊坠是真的宝石。
价值三万。
我用力攥住钥匙扣。
“眼瞎的人,是看不清真正的宝物。”
林校白站在他那堆东西旁,眼神顿住了。
满满八大箱,全是他挑的、买的东西。
而我的东西,只有三箱。
这个家的一草一木,大部分都是他用心装修挑选的。
他说:“你买了房,房子的装修就归我负责。”
那段时间,我工作很忙,他早出晚归跑装修,和设计师工人讨论设计方案,一家店一家店地对比装修材料。
我生日那天,他蒙住我的眼睛,带我到刚装修好的婚房。
“琳琳,看看,这是不是你梦想中的家?”
我睁开眼,那一瞬间,胸口像是被暖流击中。
简直是一模一样,完美复刻出了我心目中的家。
他记住了我说过的每一句话。
“我喜欢绣着兰花的窗帘。”
因为小时候,奶奶给我做的第一个窗帘,就是绣着兰花的。
“如果将来买了房子,我要在卧室床头装一盏兔子灯。”
兔子灯,是妈妈知道我怕黑,生前给我买的。
“我要装一间全是玩具的儿童房,给我未来的女儿。”
眼神扫过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儿童房。
我和林校白都愣住了。
8
他偏过头,落荒而逃一样。
“我公司有事,先走了。”
“离婚的事,等我回来再说。”
门被轻轻带上。
我把儿童房的玩具收拾好,找了快递公司,全部寄给山区学校。
按照我和林校白的计划,结婚后,先过五年二人世界,然后再要孩子。
最好是两个女儿。
可现在,我们不会有孩子了。
这些玩具送给更需要的人。
我去了单位,找到上司,递上了外派机密单位的申请。
那里与世隔绝,一去数年,是斩断过去最好的刀。
上司看着我,眉头微蹙。
“琳琳,我知道这个机会难得,但你刚结婚,正是感情升温的时候。”
“这种长期外派,对家庭影响太大。要不要再等几年?”
我攥紧申请表,想起林校白出门前,那一抹眷恋的眼神。
七年前,是林校白先追的我。
那时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。
“琳琳,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。”
他在图书馆陪我熬过无数个深夜。
他省钱喝白开水,却会给我买一杯热奶茶。
“我虽然现在不富裕,但会努力维持你优渥的生活。”
他在生日时笨拙地亲手做蛋糕,在我每个需要他的时刻出现。
他花了那么多心思,一点点撬开我封闭的心扉,让我相信,他是真的爱我。
爱一个人很难,舍弃不爱一个人也很难。
还没来得及回答,手机突然响起。
是养老院打来的。
奶奶心脏病突发,情况危急,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。
恐慌瞬间攫住了我。
我打电话给林校白,声音发抖。
“奶奶不行了,跟我去医院。”
他一口拒绝。
“不去。我手上有个一百万的项目马上要签约,走不开。”
“我给你一千万,林校白,买你陪我去看奶奶。”
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嘲讽。
“周琳,你装什么阔?你一个孤儿,哪来的一千万?”
“穷鬼就别学人充大方了,又想来骗我,我不会再上当。”
“我真的有,你妈给了我五千万彩礼。”
我慌忙去翻找那张被我小心翼翼收起来的支票。
拍照发给他。
他嗤笑一声。
“伪造支票?呵,你倒是长本事了。”
“我没空陪你演戏。”
他说完,毫不犹豫挂掉电话。
还把我拉黑。
我擦干眼泪,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。
奶奶躺在病床上,气息微弱。
“你性子傲,不要欺负校白,他是个好孩子。”
弥留之际,她浑浊的眼睛还在努力看向门口。
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用尽最后力气问:
“琳琳……校白呢……他……怎么没来……”
我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,眼泪决堤。
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奶奶,对不起,他不会来了。
奶奶带着最后的遗憾,闭上了眼睛。
奶奶走了。
在这个世界上,最后一个真心爱我,牵挂我的人,离开了。
我独自送走了奶奶。
而那个她临终前还想见一面的孙女婿,直到她下葬了,都没出现。
我的心也慢慢变得冰冷。
奶奶的葬礼很简单。
林家父母和弟弟林景明送来了挽联。
林母打来电话。
“琳琳,节哀顺变。我们也是你的家人,有空和校白回家吃饭。”
我浑浑噩噩挂掉电话。
手机屏幕亮起,是共同好友点赞的提示。
我点开,看到了林校白的朋友圈。
九宫格照片,背景是碧海蓝天的巴厘岛。
他穿着价格不菲的度假衬衫,举着香槟,笑容张扬肆意。
配文是:【庆祝订单落地,感谢团队的小伙伴,未来可期!】
我手指僵硬地拉黑他。
没有哭,也没有闹。
联系中介,以低于市价的速度卖掉了房子。
找来纸箱,将屋里所有物品打包。
属于林校白的东西,一件不落,全部打包好,直接寄回林家宅邸。
属于我的那部分,我联系了旧物回收,全部卖掉,一件不留。
这个家,全部被清空。
如同我的心。
我打印了一份离婚协议,签上自己的名字。
寄出快递的那一刻,心情平静如水。
最后,我走进上司办公室,将那份外派机密单位的申请,再次放在她桌上。
“我想清楚了。”我说,“我去。”
上司看着我坚定的脸,叹了口气,在申请上签了字。
我坐上了飞往西北的飞机。
9
六年,足以让戈壁滩上长出耐旱的草,也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。
我们团队负责研发的国之重器成功那天,举国欢庆。
我的名字和工作照,出现在了内部通报和几家权威报纸的角落。
代号“青鸾”项目核心成员——周琳。
三天后,一个经过层层转接的电话打了进来。
那头的声音沙哑,带着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。
“琳琳,是你吗?”
是林校白,他预约了见面。
在单位外围的会客室里,我见到了他。
六年时光抽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张扬和意气风发。
笔挺的西装昂贵,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忧郁。
他开口,声音哽咽。
“当年为什么一言不发就走?这六年,我找遍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,为什么不联系我?”
我平静地看着他。
“找我做什么?办离婚手续吗?”
我从随身文件夹里取出离婚协议,推到他面前。
“行,正好你来了,我们也该给这件事画个句号了。今天就去把手续办了。”
他瞳孔骤缩,猛地抬头。
“你当年只留下协议消失,不就是因为……不想离吗?”
我笑了笑,笑容淡漠。
“你错了。当年不去民政局办离婚程序,是因为我这个单位,很看重成员的婚姻稳定背景。”
“加上你们林家有红色背影,挂着林太太这个名头,能替我挡掉不少麻烦,对我有利。”
我顿了顿,清晰地说道:“但现在,不需要了。”
我的成就,我的地位,我自己就是最大的背景。
“我不离!”
林校白忽然激动起来,眼圈通红,低吼出声。
“周琳,我想清楚自己的心了。”
“这六年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,我爱你,不管你是孤儿还是千金小姐,我都爱你。”“我一直在等你回来,我们重新开始,好不好?”
他语气里的痛苦和哀求如此真切。
若是六年前的我,或许会心软。
但现在,我只觉得麻烦。
“可是,林校白,我不爱你了。现在是我想离婚。”
他僵在原地,颓然往后踉跄一步。
“琳琳,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我淡淡道。
“林校白,当年我装有钱人,骗了你。”
“是我做错了,我向你道歉。”
“知错就改,我如今还你自由。”
他像被抛弃的小孩一样,拉住我的手。
“琳琳,我也错了。”
“不管你骗没骗我,我都爱你。”
“这些年,我赚了很多很多钱,都给你,只要你原谅我。”
我摇摇头。
对我来说,钱财已经是身外之物。
当年那个虚荣的我,成长了。
“林校白,好聚好散吧。”
他一开始坚决不同意离婚,不肯去民政局。
但以我目前的级别和情况,即使不去民政局,也能办离婚。
在一个普通的办公室,盖章,签字。
暗红色的离婚证便递到了我们手中。
林校白拿着那本离婚证,手指剧烈颤抖。
他低头看着,又抬头看我,眼泪失控地涌出。
而我,只是平静地将属于自己的那本收好。
“保重。”
说完,我毫不在意他崩溃的神情,转身径直离开。
走向戈壁滩上那片广阔无垠的天空。
风沙依旧,前路坦荡。
10
他印象中第一次见周琳,是在新生大会。
她作为第一名,代表新生讲话。
镁光灯在她身上镀了层柔光。
林校白的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一见钟情,俗气,但真实。
接近她,却成了难题。
他是林家大少,这个身份像一层镀金的枷锁。
他见过太多扑向这层光环的女人,包括他弟弟林景明身边那些。
他害怕周琳也是。
一个荒谬又自以为是念头产生,装穷。
恰好,他看到她从豪车下来。
原来她也是有钱人,他们门当户对。
周琳,简直就是上天为他安排的最般配的伴侣。
他以为,剥离了财富滤镜的爱情,才最纯粹。
他要她爱的,只是他林校白这个人。
他享受着她的心疼,她的付出。
她打几份工,把最好的都给他时,他内心既有愧疚,更有一种扭曲的满足。
看,她是多么的爱我。
他也会好好爱她。
在民政局门口,他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,告知她真相。
期待看到她惊喜交加的眼神。
她的反击,却像一记无声的惊雷。
“我不是周家大小姐,我是孤儿。”
被欺骗的愤怒,计划被打乱的慌乱,瞬间涌上心头。
“我居然被一个穷人骗了七年。”
这个念头席卷了他所有的情感和理智。
他找来小禾,这个青春年少时他有过短暂好感的女孩。
当年他嫌弃小禾穷,身份配不上他。
他要让周琳看看,他情愿要一个保姆的女儿,也要和她这个大骗子离婚。
可他没想到,小禾知道他结婚后,根本不愿意配合他演戏。
分割财产那晚,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,用破坏来宣泄内心的情绪。
可当他看着一件件充满爱意的物品,一种莫名的慌乱攫住了他。
他逃了。
当她说出一千万买他去见奶奶时,他根本不信。
骗子,她休想再用金钱欺骗他。
直到,他听到父母谈话,才知道那张支票是真的。
才知道,奶奶真的去世了。
就在他在巴厘岛举杯庆祝的时候。
他疯了似的赶回来。
看到的只有那份她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。
她走了。
像人间蒸发。
那一刻,他站在那片狼藉中,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万箭穿心。
六年。
两千多个日夜,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,执着地要找她。
一次次有了模糊的线索,一次次满怀希望地扑过去,又一次次面错误的人,崩溃无助。
他买回了那套婚房,按记忆里的样子,一点一点复原。
她卖掉的物品,他花了数倍的价格。
一件件从二手市场、从不同买家手里赎回来。
那个被扔掉的,奶奶给的金包银戒指,他徒手在垃圾处理中心翻找了九天。
找到时,抱着那枚脏污的戒指在废墟里嚎啕大哭。
他活在对自己的凌迟里。
过去相爱的每一个细节,都成了夜里反复折磨他的刑具。
终于在那份报道上看到她的名字和模糊的身影时,他欣喜若狂。
他以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救赎机会。
他准备好了所有。
复原的家,她的旧物,他的忏悔,和依然爱着她的心。
他哭着求她,放下所有骄傲和尊严。
可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,说:“我不爱你了。”
他被她,永远抛弃在了过去的风里。
